九花鹡鸰丸

.瑞琪*RK

313+208=521

RicKy日快乐！

他把纸张攥得发皱，吸饱了汗水的书页上字迹模糊不清，身旁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变得吵吵嚷嚷，杂乱不堪。这双眼睛在接触到远处被带来的人时，目光就像是黏在对方身上一样，慢镜头一帧一帧地拉长嫌疑人到来的影响：走路，踉跄，抬头与他对视，微笑，被拉扯得又踉跄一步，侧过头，站在台上。这连串的慢镜头之后，所有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瑞琪把眉头皱得很紧，直到身边的人小声提醒他时才反应过来，但那时，手中的辩护稿已经不能看了。

法官的木锤砸在为它准备的垫板上，也砸在准备为怪盗开脱的骑士的心里，他的心抓着所有贴近大脑的血管，让脉搏震动的声音落在耳边。在开庭审理这结果必然的案件之前，瑞琪总觉得RK还有话要说，他的目光再一次放在RK身上，盯着对方因牢狱极差的待遇而干渴开裂的嘴唇。怪盗缓慢地滚动两下喉结，压着眼睛的细碎发丝里流出难以言喻的眼神，骑士眯起眼睛，他少有的读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审判拉开帷幕。

[一]

瑞琪的工作清单上有三点要注意：清晨别迟到，下午别忘核查总人数，晚上回家别忘了躲开怪盗丢来的苹果核。尤其是最近新增的第三点，在夜深人静的小路上极难实现，被啃得并不怎么干净的苹果核会以一个他防御薄弱区域的角度飞过来，要么砸中他头顶的红缨，要么把汁水飞溅骑士一脸。不管是那种选项，最后都要让瑞琪增加清洗的任务量，偏偏这投掷技术实在太好，弹无虚发，只让人防不胜防。

按怪盗的说法，那就是：“每天为了和你打招呼，还要逼着自己吃个苹果，我才是最受罪的那一个。”然后在瑞琪无可奈何的目光下，一只中号乌鸦披着月色落在骑士的肩膀上，伸出边翅膀指挥刚下班的骑士开始新的工作。

是的，某一年五月初，骑士替怪盗进行的辩护并没有成功，那些堆积起来的坏事砸在一个人头上时，他的死就是必然。尽管瑞琪在怪盗被捕前信誓旦旦地说庄园会公正公平地进行判决，但谁会想到陈年旧账叠加起来会如此棘手，从摩尔豆的损失到环境破坏，甚至是绑架威胁皇室——最后的下场只有杀一儆百。不得不说，确实算得上是公正的判断，只不过即使是公主和骑士一同出面的开脱，也抵挡不了民众的呼声和受损失者的浪潮，RK穿着黑白条状的囚服笑着摇头，就像是在嘲笑瑞琪的承诺只不过是空头支票。

被秘密处理的怪盗最后没能等到任何人的偷偷援助，不管是瑞琪还是么么公主，甚至是其其，那天都因各种怪事耽误了营救的进程。最快赶到的瑞琪甚至直接目睹了怪盗的死亡，也听到RK最后那句“我讨厌不可抗力”后，血肉分离的声音。虽然庄园并没有因一个怪盗的死亡而恢复往日的平静，更多的问题会由更多的角色补上漏洞，当居民们明白“找麻烦的人一直都在”，而不是“解决掉一个人就再也没有麻烦了”时，RK连尸体都找不到在哪了。

瑞琪偶尔会梦到那个场景，他亲眼见到的刑场，RK的身首分离，甚至在地上滚了几圈——沾着灰的眼睛在死前还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偶尔会有骑士向前来慰问的菩提老师汇报，瑞琪团长近期略有神情恍惚，而作为老师的菩提也只是摇头，告诉骑士，要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骑士救不回来怪盗，但怪盗还会回来找骑士。诸如用一个烂苹果砸在骑士的脑袋上，强迫对方抬起头，然后名正言顺地落在骑士的头顶，在瑞琪抬手准备赶走这只乌鸦时，再用一侧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瑞琪团长还记不记得答应过，如果我老老实实接受审判，你就完成我一个要求。”

瑞琪动作一僵。

“我是来索命的乌鸦。”怪盗平静地说。

[二]

其实聪明如RK，不可能想不到给自己留条活路，正因如此，事情才变得蹊跷起来。首先是法庭开庭当日，他身上的所有装备全都像损坏一样失了灵；受审时法官和陪审团以及民众的态度都不对，好像过于激进，也过于愤怒了；魔法在使用时总没法完全念对咒语，就算是RK静下心来一字一句地念，也总会在最后几个发音那里出错；本该来接应的鲁比不知所踪。这些“劣势巧合”堆起来，造成这场本该以怪盗逃走为结局的舞台，变成了RK的认罪现场，最后成为死局。

RK清楚地知道，是有人想让他死，但这绝不是他真正死亡的理由。长线钓大鱼，哪怕舍掉这具身体，他也得搞清楚，到底是谁做了这个运势的局，把他埋进死亡的坑里。

最后才赶到的鲁比启动法阵，将怪盗的意识转移进乌鸦的身体中，随后是兵分两路的调查——怪盗需要一个合作者，而正义的骑士依旧是最佳选择。

“RK？”在发生这一系列怪事后，也许只有瑞琪能做出这么快的反应和判断。“你还活着，这次的事有蹊跷。”

“有。我需要一个苦力调查员，思来想去，好像只有欠我一个要求的瑞琪团长能做到了。”乌鸦端坐在瑞琪的头上，对于自己能说人话这件事摇头晃脑。

“需要我做什么？”

“这么老实，你都不先问问是什么蹊跷？”

“你没逃掉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瑞琪顿了顿，“当天的群众情绪也不对劲，大家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你。”

“最麻烦的不在于这个。”RK摇头，随后振翅起飞，围着远处的树绕了一圈。“我的尸……身体不见了。”

“什么？”

“还需要我重复第二遍？有人把我的身体偷走了。”

[三]

柔和的日光穿过常青藤照进小屋，反射在瑞琪拿着的水果刀上，把果肉衬到白得发亮。水果篮子旁放着削掉的苹果皮，水果篮子里端坐着一只乌鸦，并以灵活的脑袋绕开瑞琪送来的水果块。

“你觉得谁会是这次的主谋？”

“首先排除库拉。他对拉姆和药水的实验兴致更高。”RK把头伸得老远，对于这哪怕是被切成丁的水果嗤之以鼻，被耐心耗尽的瑞琪按着头啃了两口，在苹果片上留下两道坚硬的鸟嘴印。“呸。瑞琪，你这是虐待动物。”

“没听说过不能眼睁睁看着鸟饿死叫虐待的。也排除内部人员作为，我在那之后调查了一圈，所有参与人员都没有异样活动，犯人可能是远程操纵，很棘手。”再一次摁着乌鸦的头啃两口水果后，瑞琪终于想起把水果刀放在桌面上，“有办法把他引出来吗？”

“不至于这么急，如果他的目标是拿我的身体做实验，那过两天你就能看见他了。”RK抖抖羽毛。

瑞琪不敢把目光放在这只鲜活的骚包身上，极其复杂的情感来回翻涌，“怎么说？”

“我需要你打配合，瑞琪，至于其它的具体事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把水果拿远一点！我宁可去吃虫子！”

翌日，皇室收到了来自怪盗的预告函。收到消息的骑士匆匆忙忙向瑞琪报告，而骑士团团长，正拿着蘸泡沫的刷子给乌鸦的羽毛做第二遍清洗工作。瑞琪缓慢转动视线，看了一眼把自己收拾得蓬松的乌鸦：“这就是你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如果他做的是死灵试验，最后肯定是要拿来试试能不能用的。”RK说，“主要是我也想看看，他把谁的灵魂塞到我身体里，才能驾驭得住这个壳子。”

“RK。”瑞琪皱着眉头，把刷子丢进水里，“尸……身体中的灵魂被清理出去的话，你还能活着回到里面吗。”

“你不是看见了吗。”乌鸦偏出一只眼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

“我头当时飞得真远，原来断头后的清醒12秒真的存在。”

“行了，别说了。”

“……”

“我们……都会尽力想办法的。”

[四]

行云流水的盗窃，一如既往地作风，是连RK本鸟看了都要拍手叫好的地步。它嘎嘎地笑着站在窗台上，那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笑话瑞琪被假货还能耍得团团转。骑士在碎玻璃间站起身，皱着眉头从窗沿翻出去，留下其他人的呼喊和柱状的灯光。

怪盗在天上飞，瑞琪在地下追，月光把怪盗手里的东西映得熠熠生辉。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那是RK的信号，在遮住脸的“身体”因乌鸦而改变飞行方向的一瞬间，瑞琪猛地停下追击步伐，铆足了劲握上剑向上空投掷过去。上空的身影只是摇晃了一下，随后歪歪斜斜地向斜下方飞去。

乌鸦从天空中俯冲，拍打着翅膀站在骑士的肩膀上。

“怎么样，他有意识吗？”瑞琪挺直腰杆看向远方，那里是怪盗的身体迫降的位置，摸上空剑鞘，匆匆往正确的方向飞奔。

“剑插进去了，他没反应。看来真的是活死人。”乌鸦稍作停顿，随后不服气地“嘿”了一声，“怎么就看上我这小身板了，不应该你才是最大的靶子吗？”

瑞琪没做声，他对RK这种跑火车式胡扯实在应付不来。踩过干枯的草坪，拨开灌木丛，能明显看到什么东西坠毁在不远处，隐约散发着绿色的光。乌鸦把嘴在瑞琪的铠甲上来回磨蹭，骑士的剑还插在对方的身体里，最后的藤蔓被撩开，连滑翔伞一起摔得四肢扭曲的“身体”，出现在一人一鸟面前。

骑士担忧地看了一眼肩头的乌鸦，乌鸦则像个正常的飞鸟一样收拾着翅膀下的硬羽毛。RK的身体四周隐约冒出的烟雾，他的双手到腰几乎是被牢牢捆在滑翔伞上的，肩头还插着瑞琪投掷过去的剑，没有血，脸色白得像个死人——或者说，这就是活死人本来的姿态。某些糊味搅和着死亡的气息，瑞琪不想在这里待得太久，他的心沉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哑口无言，手握上那把被他丢出去的剑。

“身体”的损坏情况并不严重，除了肩膀的缺口，以及脖颈上明显的竖缝线——看起来缝合的技术真的不怎么好，瑞琪隐约会担心RK的头会因为他拔剑的动作过大而掉下来。

“RK，不说点什么吗？”瑞琪低声问询肩膀上的乌鸦，但是直到他把剑拔出来，身旁都是一片沉默。

“RK？”

“尸体”猛地坐了起来，以某种人类无法达到的环节扭曲姿态抓住了瑞琪的手腕，随后以怪盗为圆心的魔法阵猛然开启，绿色的烟雾笼罩在阵法上。乌鸦应声起飞远离，嘎嘎地叫着落在不远处某观望者的肩膀上，留下烟雾散尽后如同散架般匍匐在地的RK，以及被植物五花大绑的瑞琪。

“乌鸦是陷阱！”瑞琪咬着牙，“它是故意引诱我来的！”

“没错。”苍老的魔法师用干枯如树枝般的手，抚摸着乌鸦的喙。“用一具尸体和训练良好的动物，就能得到庄园最优秀的身体，这买卖可不亏啊。”

骑士看了一眼身后面朝黄土的怪盗，再把目光转向拿着食物喂鸟的老魔法师。“你的目的是什么——得到战斗力吗？”

“黑魔法分很多种。长生不老的方法也比比皆是。”阴谋得逞后的反派总是愿意找一个被害者侃侃而谈自己的丰功伟绩，苍老的魔法师咳嗽着放飞了他的随行乌鸦，生出藤蔓坐上去，对着被绑成粽子的瑞琪交底。

——没什么新意的故事，一个钻研长生不老的魔法师走火入魔，为追求永远活着研究死灵法术，把灵魂转嫁到别人的身体中。但因为这项技术实在是太困难，他无数次实验都因施展法术的对象躯体太弱而失败，最终这个魔法师发了疯，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抓到肉体最强的摩尔，完成他永生的实验。

要捕获瑞琪并不容易，但调动一些民众情绪，用魔法控制一个本就在灰色线行走的人死亡，那真是太过简单。在这之中被当作第一处理对象的，自然就是与瑞琪关系密切，且能力本就不一般的RK——死后收拾掉尸体让它能行动，再让看起来无害的小动物接近当事人，引诱他跟随着乌鸦和RK的指引一步步走入陷阱。

“又是长生不老？”听完这些，瑞琪紧绷的肌肉几乎快撕碎束缚他的藤蔓。“又是为自己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黑魔法师！”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魔法师笑得嚣张，”至于这个诱饵，就让他烂在这里，给所有人留个未解之谜吧。”

瑞琪的牙咬得嘎吱响，剑嗡鸣着开始缓慢移动，黑魔法师皱着眉头想要凝聚出魔法去阻拦传承之剑，却听见肩上不知何时飞回的乌鸦口吐人言着叹息。

“我真是……无妄之灾啊！”

[五]

“哎，瑞琪，看你当时也不太紧张，还老往我这里看，你是怎么知道我打算将计就计的？”

“我看见他刚才喂你吃的东西里有水果干，你都扔在他身后了。”

[六]

收拾掉黑魔法师时，他的眼球几乎快要瞪出眼眶，对着那只攻击他的乌鸦狼狈逃窜，丧失斗志般地念叨着“不可能的”。瑞琪用剑砍碎藤蔓，再三两下把魔法师击昏，作为本次陷阱的次要受害者，他有权把黑魔法师带回去接受审判。

“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没有反抗欲。”RK用他的鸟足踩在对方的兜帽上。“苦心研究这么多年的灵魂转换魔法，结果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更高级的灵魂魔法使用者，确实容易击碎玻璃心。”

“有这种魔法，那也有修复的魔法？你还能活过来？”瑞琪绑好绳索后，才回去看地面上趴着的尸体，即使是脸上沾着土，身上也斑驳地保留着身首分离的血迹，那也确实是RK的身体。“如果你早就知道这些，且单纯是为了引他出来，没必要做这么大牺牲。”

“这对我来说不算大牺牲，身上留个疤比心里留个疤好太多了。”乌鸦跳跃着来到他身边，“回去吧，瑞琪团长，等鲁比找到东西回来，下周你还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

“如果是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有我的考量，瑞琪。要尊重他人以及他人的想法。”

瑞琪沉默了一阵，丢下一句“下周我会再来这里”，随后抓着被捆成同款粽子的黑魔法师离开了森林。乌鸦站在原地很久，转动眼球，目光落在“自己”脖颈的缝线上，慢悠悠地叹出一口气。

[七]

五百二十一号案件：黑魔法师操控庄园民众，绑架皇家骑士团指挥官，杀害庄园重大贡献者。该案件影响巨大，涉案被害人员高达数十人，情节十分严重。一审宣判黑魔法师死刑，对方未上诉。

[八]

“你非得揭开纱布看吗？！”RK挣扎着把瑞琪的金脑袋推远，“愈合期，愈合期懂不懂？我现在剧烈运动都感觉血管能崩烂两根，你还拆纱布确认情况，我把你拆开！”

吃了瘪的瑞琪不敢动弹了，慢慢把手放下，对于这个还在适应人形的怪盗不知说什么才好。要说事情因他而起的道歉，RK估计不仅不会接受，还要反笑话瑞琪一顿自作多情；要说有机会再回庄园看看，对于体验过庄园断头台套餐的大病初愈者，又显得过于低情商。

RK抱着胳膊叹气，不敢摇头。像是看穿了瑞琪的想法，摊了摊手。

“下次记得提前和公主打好招呼，让她做个一次性免死金牌之类的东西给我。”

“你……”

“如果能再有我们皇家骑士团团长全程护送就更好了。”怪盗笑得前仰后合，接住从天而降的乌鸦，把它和鲁比各放在左右两边保持平衡。“对了，慰问品麻烦不要水果。”

瑞琪哈哈大笑两声，上前去摸了摸怪盗脖颈圆圈的绷带和纱布，紧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RK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遣散身旁的乌鸦和拉姆，把手放在瑞琪的肩膀上，抬起手，又放下。

风掠过草地，卷走了这里曾有人来过的痕迹。乌鸦振翅高飞，留下一根羽毛，以及让双方都在最后相当愧疚的故事。

END.